阿里安托本以為自己會直接撲上去,就算沒有武器,他也會用牙齒咬開他的喉嚨。
但他沒有,他只是仔細地端詳著這個人——和他印象中的安格朗不同,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巨人有著與那個暴君大致上完全相同的臉,卻又在細節處截然不同。
比如,他沒有屠夫之釘。
那些穿過頭皮, 在大腦表層生根發芽的粗大猩紅線纜失去了蹤影。他的表情也并不如何神經質,反倒顯得極其平靜。若是他認識的那個安格朗,他會在談話的間隙神經質一般的抽搐臉皮,疼痛會令他的怒火高漲。
而屠夫之釘會將這些怒火轉化為想要屠殺一切的沖動——有好幾次,安格朗真的這么做了。許多吞世者的士官無辜地死在了他們的基因之父手中,沒有原因,沒有解釋。
“大人......”吉瓦多倫低聲說道?!八⒉恢滥烤故钦l?!?
“我是安格朗, 還能是誰?”紅砂之主平靜地說?!半y不成你要我否認自己到底是誰嗎?”
吉瓦多倫謙卑地低下頭。
安格朗轉過頭來,盯著阿里安托的臉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的名字?”
阿里安托突然笑了起來:“你問我, 我的名字?高貴的大人,難不成你忘記了我到底是誰?我是被你親自圍攻的那兩千人之一!伊斯特凡三號上發生的事,你親手做過的事......你怎么敢忘記?!”
安格朗皺起眉:“伊斯特凡三號?”
吉瓦多倫的嘴唇動了動。他平日里古井無波,如同頑石一般的臉上此時罕見地有了些表情:“那是.......一場,背叛。大人?!?
他低沉地敘述著:“最開始是病毒炸彈,荷魯斯用光矛將它在大氣層里引爆了。我們不得不躲在地堡里,等待持續不斷的火風暴過去,而代價則是整個伊斯特凡三號上的六十億凡人盡數死亡?!?
“然后,他們從天而降。我們沒有重火力,他親自帶著人來了,那群背叛者和他一起從炮艇上下來——在掃射之后。我們的人死傷慘重,但厄爾倫連長還算理智,他讓我們進行壕溝戰。我們僅有兩千人,而他卻帶著足足五千人,還有數不清的重火力?!?
談及往事,吉瓦多倫的臉上終于帶上了仇恨:“他曾發誓和我們并肩作戰!然而......卻在這場戰斗的一開始就決定好要將我們派往地面,好全部殺死。就像孩子碾死在沙盤里的螞蟻?!?
“他!”阿里安托咆哮起來?!笆裁此??他?!”
他顫抖著舉起手, 指著安格朗:“你要用‘你’!用這個名詞, 吉瓦多倫,愚蠢的吉瓦多倫!你的腦子是除了什么問題?變得和那些變種人一樣只能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了嗎?”
獨眼的阿斯塔特對著安格朗大聲叫罵:“是你做的!懦夫!奴隸!你休想和這個叛徒聯合起來一齊蠱惑我的心智,伱們都是一丘之貉!天吶,我真希望你死在努凱里亞!”
是什么樣的憎恨,才能讓他說出希望自己的基因之父死在努凱里亞這種話?
安格朗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,他并不為此感到憤怒,只有憐憫——那個怪物都對你們做了什么?
“我并不是你累積了一萬年憤怒與仇恨的,想象中的憎恨對象?!卑哺窭蕠烂C地開口了?!耙嗖皇悄阏J識的那個可悲的暴君?!?
他雙手抱胸:“我是安格朗沒錯,但不是你認識的那個。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,我未曾背叛?!?
“大人!”吉瓦多倫震驚地看著他。
“有何不可?”
安格朗扭頭看向他,反問道:“我為何不能對這些忠誠者說出我的真實身份?難道有人會阻止這件事嗎?他們忠誠了一萬年,在痛苦與仇恨中被折磨了一萬年,面對帝國內的質疑,還要面對曾經兄弟們的刀劍。如果我不對他們說明真相,我算什么?”
“攻擊意圖消退,解除防御措施?!?
法陣中樞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們,藍光閃過,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塔格利安跌倒在地, 開始大口呼吸。
吉瓦多倫知道他是什么感覺。有一次,他與伊齊基爾的小隊進行對練時由于未曾報備,導致法陣中樞同樣進行了防御措施。他們被冰凍了足足五分鐘,就算以超人的恢復力,事后也緩和了半小時才回復精神。
那絕對算不上什么好體驗,意志與身體全都在繼續運作,想要做出反應卻無法動彈分毫,就像身體已經死去了一般。但你的大腦卻仍然孜孜不倦地在向身體發布命令——無法被接受到的命令,這種感覺對于戰士而言堪稱可怕。
“......等一等,阿里安托?!?
塔格利安虛弱地喘息著,剛才那冰凍似乎讓他的后遺癥也好了一些。至少現在他不再急需一針審判庭特供鎮定劑了,理智也再度回歸了大腦。在不犯病時,塔格利安大多時間要比阿里安托理智得多。
“先不要著急,至少我覺得,他們如果想對我們動手,我們沒機會活到現在?!?
再次深呼吸了一次,拒絕了阿里安托的攙扶。塔格利安自己站了起來,老舊的動力甲嗡嗡作響:“......你說自己來自另外一個世界,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上的意思?!?
“很好,我有幾個問題?!?
“問吧?!卑哺窭室琅f嚴肅地點了點頭?!拔視M量回答你們的疑問?!?
“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......在那個世界......我們。我們怎么樣了?”
來自過去的古老戰犬聲音顫抖著說出這句話,一萬年的血淚史全都濃縮在這短短的幾個字里,安格朗不閃不避,迎著他的目光,沉穩地,一字一句地回答:“我以他們為榮?!?
“從我回歸的那一刻開始,我就知道,我會以他們為榮。紀律嚴明,身懷力量卻不逾矩,榮譽時刻存于心中。他們的確如此,不僅讓我以他們為榮,帝國的人民也將他們視作英雄與保護者,卻又不會將他們看做天神。我們是解放者,但不是偶像?!?
“太好了?!彼窭侧??!昂脴O了,就算這是惡魔的幻象......”
他轉過頭看著阿里安托,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:“你覺得呢,兄弟?如果我們的命運不至于此,是否能成為他說的那副樣子?”
阿里安托沒有說話。
正當他們都沉默之時,安格朗卻抬起了頭,他看著天花板上閃爍著藍光的法陣中樞,突然咬牙切齒地說:“如果你看夠了戲......不妨騰出你拿零食的手來幫幫他們?”
“可別污蔑我,安格朗,我們現在身處這種鬼地方,哪有零食可以吃?”
法師一個閃爍出現在房間中央,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微笑:“而且,我可沒看戲?!?
“沒看戲?那我怎么一提到你,你就立馬過來了?”安格朗冷笑著問。
“一位原體的召喚,我豈敢掉以輕心?”
“你還是活圣人呢!”
“虛名,虛名而已?!焙紊餮砸琅f帶著笑,然后立刻扯開了話題?!斑@兩位修士的問題我已經知道了,給你們拆除屠夫之釘的......黑暗靈族,好吧,姑且就將他們稱之為黑暗靈族吧?!?
談及正事,他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:“他們顯然手藝不精,巫術的痕跡還殘留在你們的大腦里。屠夫之釘本體是被暴力拆除的,你們所謂的后遺癥既有大腦受損的因素,也有那些巫術殘留下的黑暗力量在大腦內作祟的緣故?!?
何慎言開始侃侃而談起來:“見了鬼的外行人,我最鄙視這種一知半解就隨便動手的二把刀。簡直令人作嘔......”
“你不能直接說重點嗎?”安格朗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“重點?”
何慎言莫名其妙地看著他:“重點就是我能治,這有什么難的?”
“那你為何要說上那么一大串?”
法師聳了聳肩:“人活在世上總得找些東西去鄙視一下,我們都需要在心里存儲一些優越感才活得下去,不是嗎?我也不能免俗,你得讓我抒發胸臆,畢竟他們干得真的很糟糕?!?
安格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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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,阿里安托沒來由的有些緊張。那個完全陌生的安格朗說這個男人是位活圣人,本來他和塔格利安是不相信的。直到他們看見何慎言背后一閃而逝的金色輝光虛影,兩人在對視一眼后立刻決定現在就信。
不信不行啊。
不過,他的緊張倒是和何慎言沒什么關系。他的緊張源自于站在他們身邊的安格朗——紅砂之主雙手抱胸站在兩架手術臺中間,看著何慎言一本正經地準備手術器具,不時還對他們投以鼓勵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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